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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天上午我有事到比西里岸(白守蓮)一趟,當車子才剛剛開進成功市區時,理事長打電話來說:「我們的漂流木快被警察吊走了!」,電話那頭口氣很緊急,我還不明就裡,心想我們不是有合法向東管處申請撿拾嗎,林務局幹嘛拿我們開刀?由於電話中理事長一時之間也講不清楚,我只好加踩油門儘快趕到現場了解狀況。


 



 


比西里岸三仙社區發展協會今年度有向行政院原民會申請通過「重點部落」計畫案,即將展開一連三年的部落重建計劃,這些堆積在舊活動中心的漂流木,即是部落青年趁著開學前,合力到海邊撿拾回來的,即將作為修建舊活動中心、製作街道家具和部落造景之用,每一根木頭全部都屬於公共財,完全沒有私人用途。


 


當我火速趕到舊活動中心之後,現場只有理事事長夫婦,以及幾個年輕人包括勳華、傳彰和志穎在場,聽說成功分局偵查隊的刑警剛剛離開,而我只在漂流木堆當中看到幾個被紅色噴漆註記的木頭,理事公說:「這些紅漆是林務局人員剛剛才噴上去的,我們才沒有笨到去撿那些被標記過的珍貴木材。」很可惜,我沒趕上拍他們現場噴漆的照片。


 



 


我和理事長碰頭之後,一起到協會研商該怎麼解決接下來的事情,沒想到刑警離開才不到十分鐘,年輕人那邊打電話來說,吊車到了!他們要吊木頭了!


 


我心中忍不住罵了一個「幹!」字,心想公部門救災慢半拍,做些撿現成便宜的事,怎麼那麼有效率?立即又回頭到現場阻檔卡車吊掛。聽理事長說那些警察的態度不佳、口氣凶狠,我擔憂跟他們理論的時候沒時間取證,立即打電話向成功鎮的格友小光光和綠茶哥求救,希望他們能幫我拍照存證,而綠茶哥二話不說就趕來現場了,真的是非常感謝,相關文章請點我


 



 


吊卡一到,隨後的一輛銀色小轎車,也帶來五名穿著背心的刑警,這些人都是我以前就熟識的,上圖右一帶隊的隊長看到我在場,手中還拿著相機,立即愣了一下,然後語氣和緩地問我:「啊~~,邵記者妳也在啊?」,我回答說:「是啊,最近一年都在社區這裡。」說完我立即別過頭去,拒絕寒暄的態度非常明顯。


 



 


我直接擋在吊車前,單刀直入地詢問:「這些木頭都有向東管處申請合法撿拾,你們憑什麼在這裡噴漆,然後把我們當竊賊對待?」


隊長:「這些一級珍貴木材,是林務局遺漏標記的,他們現在才噴漆,並沒有違法,你們當初向東管處申請時,公文上頭應該寫得很清楚,如果不願意歸還這十根一級材,我們將會以「竊占罪」移送地檢署偵辦。」


我跑過三年警政司法線,把檢察官抬出來會嚇到我?因此立即回說:「如果隊長真要這樣做,我非常樂意在這裡等檢座過來,反正現在,吊車就是不能先動。」


看到我態度強硬,語氣也充滿火藥味,偵查隊的人立即改變策略,回頭大聲詢問:「這裡有負責人嗎?撿拾木頭到底是誰向東管處申請的?」


 


由於依照規定,申請使用重機具撿拾漂流木不能用團體名義,我們當初是以理事公個人身分向東管處申請的,因此他站出來表示他是負責人。


 


結果,所有刑警立即一湧而上,就像上圖所示,他們把理事公團團包圍,還大聲詢問:「我們要把木頭吊走,你有意見嗎?否則就是竊佔罪,你有意見嗎?」哈,恐嚇的語氣都出來了,然而理事公畢竟只是一個鄉下老實人,感覺得出來他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,講話開始變得結結巴巴,而我把這些看在眼裡,心中非常明白這些傢伙在幹嘛,很想上前阻止他們這樣對待理事公,但我不是負責人,我硬幹任何動作,倒楣的還是他,我沒有立場要求他跟我一樣強硬,最後,理事公說他沒意見,我只能突然停頓下來,跟著沒有意見。


 


 



 


理事公說他沒意見,吊車立即開始作業。


 


我火氣還很大,直接酸隊長:「都蘭也是你們成功分局的管區,你們不去抓那些亮槍搶木頭的黑道,反而來找社區麻煩,難道是要靠這衝業績?這樣大材小用,未免太對不起納稅人了吧,我也是有誠納稅的耶。」


隊長尷尬回答:「我們有去抓,但是沒......。」


我:「但是沒抓到,就前天晚上拿怪手喬裝去『釣魚」不是嗎?富岡那邊馬上緊接著有怪手被燒,黑道那邊比較難抓,鄉下這裡比較好抓就是了?」我很少講話如此尖酸刻薄,但是心中氣不過,忍不住就直接吐槽。


 



 


眼看著木頭一根根被吊走,林務局成功工作站主任連忙解釋說,這並不是林務局主動偵辦的,是成功分局通知他們會同前來查緝,他才來協助執行這案子。


 


後來情緒比較緩和了,我淡淡地問隊長:「有人密報檢舉?」


隊長:「不是,是我們同仁看到了才主動偵辦,妳也明白我們的難處,如果不辦,就是瀆職。」


我:「有人密報檢舉?」


隊長:「.........」


我:「有人密報檢舉?」


 


我連問了三次,隊長依舊不講話,我確定了,確實是有人密報檢舉。明白這點之後,我整個人有點洩氣,內部的人反咬自己人,我無話可說。


 



 


左起理事公、理事長與里長陳明德,三人一同看著木頭一根根被吊走。尤其是理事長心裡想必很痛,因為這些木頭,都是部落青年頂著烈日、冒著生命危險游到海把木頭一點點推上岸,再用人力協同怪手搬到舊活動中心的,現在非常輕易地被公部門查扣吊走,所有那些曾付出時間、體力和心血的人該怎麼辦?理事長稍早在我趕到前,曾因為心疼年輕人的辛苦而落淚,我還有看到她的淚痕,只是當下不好意思拿著鏡頭對她拍。


 



 


剛才我來不及拍攝噴漆鏡頭,現在噴漆罐又重新出現了。


 


沒想到吊掛木頭的時間頗長,我改用閒聊的口吻跟隊長說:「反正這些木頭並不是變賣後把錢放進自己的口袋,法律認定上應該構不成什麼犯意,這案子就算移送,檢察官最後大概只是緩起訴而已吧,說實在,我還蠻樂意跑地檢署的,可惜我不是負責人,我無權代表理事長的先生強出頭。」


我繼續對隊長說:「你知道我說這些的用意嗎?我很想阻擋你們,硬幹下去,你明白我在乎的早已不是那十根木頭,而是讓這整件事發展下去的意義,就像司馬庫斯櫸木事件那樣。」當隊長聽懂了我要表達的,態度又變得更和善了,公務人員就這樣,永遠害怕事件鬧大。


 



 


看到工作人員又對木頭噴漆,我有點火大地上前質問:「有必要做那麼絕嗎?剛剛不是說好只吊十根,現在為何又繼續噴漆?」


隊長立即前來解釋:「這是先前就噴過的,現在只是加強一些編號管理字樣而已。」


 


聽理事長跟我說,不要說社區居民有眼不識珍貴木材,林務局、成功分局的人也分不出哪個是一級木、哪個是雜木,他們還帶了在地的阿美族人敲敲打打協助辨識,她剛剛用母語跟那個協助辨識的老人說:「你年紀大到棺材都已經進了一半了,這些木頭是要做建設部落的事,反正警察也不懂,你難道不能拿出一點良心,跳過一些木頭嗎,為什麼要讓別人帶走那麼多?」


 



 


補噴漆完畢,林務局雇工還拿出米呎丈量材積面。其中林務局這名穿著白色外套的小姐,從頭到尾態度非常高傲,一副拿著正義的劍在揮砍該下地獄的傢伙一樣,哀,她只負責標記幾根木頭,就一副當公務人員就非常了不起的樣子,不僅用鼻孔看人,也不會察覺主任、隊長對查緝這件事態度的變化,該怎麼說呢,天氣很熱、我滿肚子火,卻一點也不想跟她正面對衝,這並非怕了誰,而是心知肚明此人層度太低,我不想跟無知者計較而已,而且後來知道她是成功在地人之後,我也是佛心來著,不讓她正面曝光,免得嫁不出去。


 



 


志明得知消息後,也立即從都蘭殺過來,儘管已經從電話中得知事情發展狀況,並非我們能夠阻擋得了,他堅持要趕到現場給理事長一點支持。


 


事情變這樣,我們其實一直明白林務局和成功分局只是依法行政,事情的根本解決之道終究還是在立法院,這時候就算拿什麼三頭六臂的天王老子來壓也沒用,何況我們只是用兩隻腳在地上走的老百姓,如果立委諸公們不修法,什麼合法撿拾、什麼傳統領域的概念全部都還是空談,民眾使用漂流木的權益照舊被踏在地上。


 


在此同時,我接到廖委員關切的電話了,三言兩語,講的依舊是不著邊際的場面話,關於委員這點,我個人是沒什麼意見啦,畢竟這是人民自己選出來的,只能期待下次投票前,大家能睜大眼睛吧。


 



 


為這些木頭耗費好幾天時間與體力的年輕人,現在都在學校上課中,現場只剩下還沒開學的勳華(左)與等待當兵的傳彰,一起眼巴巴看著他們辛苦的成果被林務局吊走。


 



 


當吊車在作業時,舊活動中心陸續聚集圍觀的民眾,大家都在場邊罵林務局把社區居民當成賊,而且是撿現成便宜。其中這名操著台語的阿姨,匆匆忙忙趕到現場後,指著刑警的鼻子大罵:「阿娘喂~~你們這些不要臉的人,只會來找百姓麻煩,海上還有那麼多木頭撞破我們的船、撞壞我們的漁網,為何不到海上去搬木頭,這些都是百姓曬得黑嘛嘛才搬回來的,你們有曬黑嗎?幹x娘啦!」


 


這名婦女的話贏得現場熱烈掌聲,刑警們聽了心中當然很不事滋味,其中有一人舉起攝影機要進行蒐證,志明見狀,湊到他耳邊低聲說:「社區居民難免有怨言,你就讓他們發洩一下吧。」該名刑警聽了放下攝影機手一揮,表示就這樣吧,也還好志明聰明地做了這個動作,才避免了落人把柄、節外生枝。


 





當卡車吊掛完畢,我們全部人一起目送它倒車離去。


 


這時候有人放砲說:「里長、理事長沒用啦,應該阻止卡車帶走木頭才對。」


這時候也有人認出我是誰,立即圍著我說:「這時候誰都沒用,只有媒體最有用,叫那些電視台的來拍一拍,政府官員就會怕了啦!」



我語氣平和地跟大家說:「這件事來得很突然,里長、理事長不是沒阻擋,根本是阻擋不了,這時候叫十家電視台來拍也沒用,最有用的還是你們,知道嗎,最有用的就是你們大家,如果下次再發生類似的事,社區的人全部手牽手站在一起,我相信別說林務局、成功分局,就算換總統來,也帶不走這些木頭。」


 


這天過後,針對比西里岸漂流木遭查扣事件,我們正在討論接下來到底該如何,是要發動抗爭還是舉辦公聽會,徵詢過許多意見後,部落居民大多傾向於後者,由於我身為一個白浪,也不是部落土生土長的居民,站在協助的立場,辦與不辦、該怎麼辦,我還是必須尊重理事長與部落居民的意願,就醬,報告完畢,感謝大家聽我嚕囌那麼久並且還耐心地把文章看完。


 


附註:聯合報今天(六日)在地方版刊出報導「拾漂流木被當賊,白守蓮部落不平」,其中林務局指出「近一個月內,許多林務人員先後遭不明人士出言恐嚇」,林務局在此時此刻對媒體如此發言,等同是指控部落出言恐嚇,關於這點,我會強烈建議部落要求林務局公開道歉與說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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